顾家台村手工业扶贫车间
瑞风行
尚未
瑞:好的兆头。
风:空气流动的现象。
一
或许在铁打的营盘中盘得太久了,转业后,我的生活轨迹发生了彻底改变,开始东西南北地跑。当然,主要是在燕赵大地穿行——生于斯长于斯,将来还要长眠于斯,是该多转转,多看看。
这一转,发现河北真大,尤其保定、张家口、承德地区,那种深邃厚重,那种天高地阔,那种悠远恣意,让人在领悟到自身渺小的同时,也为能融于其中而自豪骄傲。再一看,发现河北的山真多,若以我所居的古城保定为站立点,则西南为太行,东北有燕山,纵横交错,莽莽苍苍,置身崇山峻岭,仰望被山峦曲线勾勒、困囿的天空,俯瞰曲曲折折、通幽至静的盘山道,则眼界被充盈,心域却是茫然的。
这种茫然,缘自七八年前,因工作需要,我初在河北农村、燕赵群山穿行时产生。茫然感会导致彷徨,导致忧虑,导致失落,这必然是不爽的。
那时,我尚未认识身处太行深山的李瑞风大姐——保定市阜平县龙泉关镇顾家台村的朴实山村农妇。事后想来,若那时就知道了她的生存境遇,我心中的迷茫或许就凝结成冰,更不易化解了。
星移斗转。
二〇二〇年五月三十日,为了解阜平县手工业发展现状,我再次来到龙泉关镇,走进了顾家台村村北的箱包厂,见到了五十四岁的李瑞风大姐。本没有采访她的计划,因此,从她身边经过时,彼此的世界是被空气隔绝的,虽然透明,但实实在在。相识即将成为陌路。就在擦身而过的刹那,李瑞风大姐从工作台上抬起了头,向我温暖一笑。彼时,室外正大雨如注,天有点凉——如此嘈杂的车间,如此枯燥的工作,她还能有如此真切纯粹的笑容,是什么在支撑或者说是点燃了她呢?
好奇心拽住了我的脚步。
没想到,眼前这位指尖沾满黑色染料的工人大姐,这位笑容真诚又有点腼腆的山村大嫂,向我揭开了又一种生活的面纱。
这是一种不断变化中的生活。
也是日出日落,也是春夏秋冬,山仍是那些山,草木却日渐葳蕤,人的心气日益高涨,生活面貌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现在的中国,一切都在改变。积极而迅猛。
在与李瑞风大姐的交谈中,这种变化鲜活地呈现在我的眼前,终致认定:这是个高速奔跑的时代,是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更是个圆梦的时代。我很幸运身处其时,并感知到了这种人间巨变。
哦,真的是巨变。
无论你理解与否,习惯与否,它都铺天盖地火热般到来了。于是,茫然悄悄变成欣然,就有了一首自认为的诗:
一片幽花隐碧萝,
梦成山村喜事多。
欲寻树下人家好,
却在烟岚翠霭窝。
李瑞风在九歌皮具厂工作
二
被苦日子纠缠得久了,李瑞风一度怀疑自己的身心习惯了苦和穷,以至于如今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仍令她在很长时间内感觉像在做梦,不得不偶尔悄悄掐一下大腿。
从几公里外的娘家北刘庄嫁到顾家台前,姑娘李瑞风的日子可以说是五味剔除“辣咸甜”,唯剩“苦”与“酸”。
打记事起,李瑞风就觉得全家人像是在跟老天爷讨饭吃。父亲身体不好,常年病恹恹,吃药打针住院,像空气一样不可或缺,更像空气一样缠住了他,不仅花光了家里的钱,也挖空了生活的地基。姐弟三人中,李瑞风是二姑娘,上面是大她三岁的姐姐,下面一个小她六岁的弟弟,悬在中间本就尝不到多少甜,何况家中根本没有糖罐罐。李瑞风二十岁那年,被苦日子熬干了身体的母亲去世,结束了自己仅有四十五岁的人生,从此与亲人阴阳两隔。
李瑞风的泪要流干了。
流干眼泪的李瑞风,挣扎到了一九九一年,她成为新娘,与顾家台的小伙子顾占军结了婚。新婚燕尔,缠缠绵绵,李瑞风终于尝到了生活赐予她的甜。只是,这甜太寡淡了,像火炉旁的雪花,像黎明前的昙花,转瞬即逝,随之到来的,仍是黏稠的苦、连绵的酸。
顾占军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十八岁就去北京打工,因只有小学文化,成不了白领,蓝领也干不来,就在一家水泥构件厂卖力气,制作水泥板,直到与李瑞风结婚才回到顾家台。
有了妻子,就不愿再远离家乡。
有了孩子,就更割舍不下一切。
但是,顾家台被大山围困,附近没有可以打工的企业,只靠家里那有限的贫瘠的山坡地,靠天收,一年下来勉强能填饱肚子,想要富裕,想要阔绰,只有在漫长的夜梦里。
足足三年,顾占军没有在脚下这块土地上摸到钱赚,可家里没钱怎么生活啊!终于,在亲戚的帮助下,他在距离村子不远的招提寺附近找了个杂活儿,一天能赚十五元钱,不过时断时续,忙忙碌碌一整年,到头来一算,只赚了一千元。
第二年赚了一千五百元。
第四年赚了三千元。
李瑞风很知足,一家人始终在一起。
李瑞风掰着指头过日子,钱确实不够用。
她不会埋怨丈夫,更不会抱怨生活。好日子离她和她的家太远了,她只有和家人一步步朝那里奔,何时能抵达,她没有去想,也不敢去想。
顾占军更不敢有奢望。他是在一家煤场给车装卸煤,纯体力活儿,又脏又累!
那时,龙泉关镇乃至阜平县,由于距离产煤大省山西近,有很多拉煤的大货车往返运煤,而储存、转运煤炭的煤场,就成了附近村民打工的主要阵地。在煤场干一天,回到家里,汗毛孔都能搓出煤泥儿来,吐口吐沫都是黑的——谁愿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啊!
到了丈夫一年能赚四千五百元时,这年年初,李瑞风咬咬牙,买了一辆小三轮儿,让顾占军走街串巷卖米面,春夏秋冬下来,能赚个八千元钱不说,起码不伤身体。然而,世事难料,随着时光无情逝去,疾病,这一毁掉无数美好生活的家伙,也没放过这个家庭的顶梁柱。
李瑞风在九歌皮具厂工作
三
顾占军的双腿早就患了静脉曲张,前几年年轻,精气神足,也没觉得是个多大的毛病,不疼不痒的,哪里有工夫去理它。然而,病就是病,你不理它,不代表它不骚扰你。随着年龄的增长,到了二〇一四年,顾占军双腿的静脉曲张已经很严重,水肿、疼痛渐渐侵袭了他的身体,腿部的皮肤脆弱得像一层薄纱,轻轻一碰,就可能破裂,流血不止。
顾占军干不了活儿了。
家里的顶梁柱要坍塌。
李瑞风算了算仅有的积蓄,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治好丈夫的病。她在北京工作的弟弟得知情况后,对姐姐说:“让姐夫来北京治吧,钱不够,我出。”
就这样,夫妻二人将家里的事安排一下,心怀忐忑与希望前往了北京。
但是,命运这台机器,竟然再次将这对夫妇的生活辗轧得一塌糊涂。在医院里,麻醉医生告知了一系列可能发生的危险后,李瑞风有些犹豫,看着《手术同意书》上列出的密密麻麻的条款,她的手抖了。见妻子这样,治病心切的顾占军拿起笔,自己签了字。
手术后,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先是顾占军的双腿迟迟不见有反应,像由木头做的;接着,他又出现了大小便失禁的现象。李瑞风的心突突乱跳,一刻不离地守着丈夫,祈祷奇迹发生,祈祷一切只是暂时的。然而,一天过去,情况依旧;一周过去,仍未好转;一个月过去;四十五天过去……
李瑞风绝望了。
顾占军更绝望了。
住院已经花了不少钱,再继续耗下去,不仅治不好病,甚至这个家都被拖垮了。无奈之下,夫妻二人一路洒泪地返回了顾家台村。那时,太行山外的春风还没有吹绿大山深处,顾家台村外的山坡上,仍一片土黄色。多么熟悉的家乡啊,怎么看着有些模糊,有些不真实了呢?
天旋地转回到家里,顾占军可以躺在炕上发呆,李瑞风不行啊,家里还有老人和正上学的孩子,她必须坚强起来,必须将本应压在男人肩头的担子挑在自己身上,她不敢在家人面前落泪。
日子再难,还要朝前奔啊!
自从二〇一二年的那个冬天,习近平总书记来阜平,来龙泉关镇,来顾家台村考察后,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入村的水泥路平整了,拓宽了;太阳能路灯立起来,亮起来了;环境越来越美……李瑞风相信,大环境在朝着好的方向变,自己小家里的难也一定会过去。
为了防止丈夫腿部肌肉萎缩,整整一年的时间,李瑞风每天都陪着顾占军锻炼,后来还在他的腿上绑了沙袋,扶着他在村道上慢慢走,来回走。她有个信念,总有一天,丈夫会恢复健康。
到了二〇一五年,二女儿也上中学了,家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和顾占军的老父亲。而这时,家中积蓄已消耗殆尽,想到需要钱的地方还很多,李瑞风有了新的打算。这天夜里,她对顾占军说:“我不能再在家里待着了,坐吃山空肯定不行……”
顾占军的情况虽有好转,但他怎么舍得让妻子抛头露面出去打工啊!可再一想,不出去怎么办?附近也没有能赚钱的活儿,过日子少了钱更不行!于是,他沉默了许久,同意了。
寻来觅去,李瑞风在廊坊市的一家食品厂找了份保洁的工作,一个月能有二千五百元的工资,虽然不管吃,工作也很累,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一个女人,远离家人,白天忙忙碌碌,夜里牵肠挂肚,这样的日子是数天过的。
眼看着厂区内的杨树叶子绿了。
眼看着那些叶子又黄了。一夜秋风刮过,树梢变得光秃秃。
李瑞风觉得可以回家看看了。于是,在这一年腊月到来后,她揣着一颗激动的心以及一年的辛劳所得,回到了顾家台。
张建花在九歌皮具厂工作
四
团聚的日子,像是被人撵的兔子,跑得贼快。
转眼,二〇一六年的正月过去,向阳背风处,已有地皮复苏的迹象,能感受到地气在冉冉上升。李瑞风待不住了,做饭时,偶尔会把盐放重了,或者忘了放。早起,树上的鸟儿都显得焦灼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她终于忍不住了,向家人提出,自己离家出去打工的时候到了。
才完整的家庭氛围,又要飞走一块儿,家人怎能舍得。顾占军的眼圈儿红了,将脸扭向了窗外。老公爹搓了搓手,嗫嚅道:“不要出去,顾家台有厂子了,咱在家门口打工不好吗?”
老父亲的话,像一根力道强劲的纤绳,将顾占军的脸歘[chuā]地拽了回来。
老公爹的话,更让李瑞风眼前一亮。
在家的这段日子,没有刻意,但她感受到了家乡的变化:村里的路越来越平坦,街道两侧越来越整洁,曾经苔痕累累的石头墙少了,长满瓦楞草的小矮房少了,蹲墙根儿晒太阳的人少了,走路挺胸抬头的人却多了,进出村庄的小轿车更多了,人人都很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只是她没想到,顾家台这个人口仅有几百、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山村,竟然有了可以让村民家门口就业的手工业车间!
万事皆有因。
早在习近平总书记来阜平考察之后,阜平各级就敏锐地意识到,若想在深山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只输血是不行的,必须让村庄能自我造血才行。阜平“九山半水半分田”,传统农作物还是靠天收,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农村留守劳动力的就业问题,农村人口尤其居住在深山区的农村人口,势必会在共同奔向小康的路上掉队——建设全面小康,一个也不能少!
二〇一六年三月一日,李瑞风怀着试试看的心情,去箱包厂报了名。她以为门槛会很高,结果人家让她第二天就来上班。夜里,躺在温暖的火炕上,丈夫那熟悉的鼾声缠绵在耳畔,李瑞风突然觉得很幸福,是那种踏踏实实、浓浓烈烈的幸福感。她的内心深处,有个像是喝了蜜的声音在反复念叨:“不用到处跑,不用远离家,一日三餐都能守着家人吃,还不耽误上班赚钱。这样的美日子,过去想都不敢想,如今却成现实了。李瑞风啊李瑞风,你终于有盼头了……”
年度的第一缕春风悄悄在山沟沟里四处试探时,李瑞风领到了第一笔工资——一千五百元,这可是她在顾家台这块土地上头一次领到的工资。若是大城市的人看了,会不屑一顾,会说并不多啊,但这里是太行深山,这里是龙泉关,这里是顾家台,仅在十几年前,这里还有人从未去过县城,更没有机会走出大山,可如今,李瑞风在家门口就赚到了一千五百元,这是改写了这块土地的历史!
李瑞风是割了二斤猪肉进的家门,在她神采奕奕地包肉馅饺子的过程,丈夫顾占军坐在炕上,喜滋滋地数着妻子赚回来的钞票,一张、两张、三张……数着数着,他的双眼噙满了泪花。
顾宝春在九歌皮具厂工作
五
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
这是一个振奋的时代。
这是一个只要努力就能实现富足生活的时代,更是一个你对得起它、它就对得起你的时代。
顾家台、龙泉关乃至整个阜平县,因所处环境海拔高,空气无污染,土壤适合,水源纯净,发展山区林果产业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世世代代居住在大山里的人们认识到这一点后,延续了不知多久的传统种植理念,一夜之间发生了彻底改变。
这种改变是果断的,斩钉截铁的,甚至能让人感受到火星迸射的炫目。
二〇一五年,阜平县政府因势利导,成立了阜裕投资有限责任公司,重点打造全县的林果、旅游、农业综合开发等产业。这些产业,皆需大量劳动力,那些留守山村的人们实现了就近就业,成为可以挣工资的新时代农民。与此同时,通过土地流转的形式,更多村民的土地实现集中连片开发,用来种植高山苹果,村民们不仅可以在果园里上班,还能定期拿到土地租金。
日子,正以稳健的步伐,向小康与富足迈进。
随着李瑞风的收入逐月增加,家里的生活条件有了极大改善,顾占军的病情也得到控制,并渐渐好转。
时光到了二〇一九年,顾家台村摘掉了贫困的帽子。顾占军见父老乡亲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街上再也见不到闲人,心也开始痒痒了。
“我感觉,今年我可以干点儿活儿了。”这天中午,顾占军对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李瑞风说。
“那好说,下午你没事儿,帮我把豆种拣一下,再过几天就可以种了。”李瑞风指着旁边的一只笸箩说。笸箩似乎“咯吱”响了一声,好像也在召唤顾占军。
“啊……嘿嘿,不是,我是想去果园里打工……”顾占军解释说。
李瑞风正在忙碌的手抖了一下,像被烫到了。“你的腿能受得了?”她关切地问。
“快了不行,干点儿慢活儿没问题的。”顾占军拍了拍大腿,“再说了,我不是自己去,有大伙儿带着,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顾占军说得不无道理,现在,顾家台村的村民在阜裕公司打工的不少,公司统一组织培训,对苹果树实行科学管理,什么时候该打药,什么时候该施肥,什么时候该锄草,都是按照计划分时管理的,不仅效果明显,工人的劳动量还比过去土法种植减轻了许多。顾占军不是不能动,他也想靠自己的双手为家里增加收入啊!
但是,李瑞风有自己的想法。
如今,在各级政府的扶持下,在全村老百姓的共同奋斗下,顾家台的日子比七年前不知好过了多少倍!大环境越变越好,自己的小家庭也在芝麻开花。尤其是女儿们都长大了,大女儿出嫁后,小两口儿携手拼搏,在距顾家台几公里远的大教厂村有了自己的小公司,是辛苦点儿,但再也不为过日子发愁了。在阜平县城上高中的二姑娘也非常争气,进了实验班,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被评为了“省级三好学生”,还享受着国家“三免一助”的政策,家里也不再为她的学费操心。想到这些,李瑞风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你就在家好好养病,等身体完全康复了,再去上班也不迟。”李瑞风边往桌上端饭菜,边对望着她的丈夫说。
顾占军想了想,认为妻子说得对,心也就放松下来,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液晶大电视。
正是《午间新闻》时刻,屏幕上,几架无人机正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空平稳地飞行着,喷洒出的农药在阳光的映照下,迸射出彩虹般的光芒,看上去美极了。
李瑞风在九歌皮具厂工作
六
我和李瑞风大姐坐在一起的时候,已是初夏,大山外的气温有些燥热了,可在太行深山中,只要没被太阳直射,人还是感觉很凉爽的。尤其今天,外面下着雨,在宽大的箱包生产车间内,有过堂风吹过,甚至觉得有些冷。
好在,大姐的笑容令人心生温暖。
也正是她的笑容,让我产生了想采访她的念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我们坐在了一堆箱包原材料上,很柔软,很舒适,像坐在沙发上。帮她整理临时座位时,我发现,大姐的十个指尖都被染料染黑了,手的其它部位反倒显得很白很细腻,这应该是一双勤劳的手,幸运地躲过了常年的风吹日晒,若再将这十指黑油洗掉,看上去是不输给城里妇女的。彼此相互介绍后,我简单地提了个头儿,李瑞风就开始了对过往的回溯,谈到曾经的伤心处,她的声音几度哽咽……
离开部队后的这几年,工作原因,我始终 “大姐,你这皮肤,比我的还细嫩,一看就知道,将来你的日子会越过越好!”见气氛有点儿忧伤,随行的一位女同志笑着打破了这局面。
李瑞风果真笑了,略带腼腆,像个小姑娘。“借你们吉言!”她接话说。
此刻,外面的雨声依旧,车间内同样一片“沙沙”声。各种箱包加工机器在工人们的操作下,井然有序地运行着。一只只漂亮时髦、结实耐用的箱包就在喧腾中火热问世,最终被码放在货架上,等待打包装箱,运往更远更大的地方去——这些曾经的农民们,这些曾经守着锅台转的大姐大妈们,如今在手工业加工厂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滋润了自己的生活。
“现在,日子不仅好过了,也小康了。”见我的目光从生产线上收回来,李瑞风大姐接着说,“刚才你问我收入咋样,肯定是蛮不错的,工资比当初涨了很多,还有全勤奖,逢年过节,厂子还给每人发一桶大豆油和一袋大米。这些事儿,过去想都不敢想……”说着,她又开心地笑了。
是啊,过去她们抬头是望不尽的巍峨大山,低头是走不尽的贫瘠山地,资源匮乏,知识欠缺, “建厂之初,人们还不敢来上班呢,都持观望心态。”一旁,箱包厂的负责人笑着说。
大概是说到了心坎上,李瑞风的表情活跃起来,她挺了挺脊背,跟我解释说:“那时,招工特别难,姐妹们不相信在家门口能赚钱,都远远地瞄着,见我们几个先进来的都挣了工资,这才慢慢有了积极性……”
“您这个‘油边儿’的活儿,是不是赚得最多的?”我笑着问。
“哪儿啊,有比我挣得还多的。”李瑞风也朝生产线上望了几眼,“但我知足了,毕竟年龄在这儿,能拿到现在的工资,挺好的了!”
李瑞风大姐心满意足的表情,让人觉得很舒坦,很熨帖,像是严冬里喝下一杯温茶水,酷暑中吃了一支冰激凌——她的这种惬意,正是我们所追求的小康生活的那种状态。小康,就是这样一种介于温饱和富裕之间的比较殷实的生活状态。尽管这仅仅是一种过渡状态,但为了达到这种生活状态,我们历经风雨,几经磨难,我们流汗流泪乃至流血,如今,终于拥抱了它。
该有感恩之心的。
几年来,我曾先后四次走进顾家台,每次至少间隔一年,这恰恰给了我一个连贯的、渐变的记忆:如果说曾经的顾家台是山中一块未经雕琢的原石,那么如今在各级力量的琢磨下,在村里老百姓们汗水的浇灌下,它已然脱胎换骨,成为一块温润晶莹的美玉。
这一家家黄墙灰瓦、处处有着太行风情的小山村啊,终于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年初夏,九歌皮具厂,尚未(左)在采访李瑞风
作者简介:尚未,本名李艳辉,河北玉田人。有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作品见于《解放军文艺》《北京文学》《西南军事文学》《长城》《阳光》《中国报告文学》《河北日报》等报刊;与著名报告文学作家李春雷合著“中宣部年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追风沙的人》;另著有长篇纪实文学5部。曾获“解放军文艺年—年度优秀作品奖”,年获“首届河北文艺贡献奖”。河北文学院第十一至十四届签约作家,保定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青少年文学》副主编、编辑部主任。
原载:《枣花》年第2期(总第34期)照片:杨丽影谢海刚谷子长按识别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