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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尔一笑

2010年6月十四凌晨50分,我的潘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撒手西去。一时天崩地裂我的精神不能支持,几乎昏厥于地。总以为他总能好起来,恢复过来,谁知天不假年最后还是离我而去。

09年的三月曾陪他去嘉兴练市看他的庄表哥,四月份还去香港看他的顾表哥,七月份参加了他堂婶的老丧事,这一时过来都是很平静的且谈笑风生,一点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11月还去乡下料理他堂姐的丧事,期间只说感到心头堵住好似咽不下饭。医院检查竟是食道毛病。12月份就去上海做了手术。上海回来后就一直不能吃饭每天咳嗽不止。最后是吃什么吐什么,但他却还以为自已还有救。医院,医院,最后医院,医院都住遍了,医院。我一个人每天跑来跑去,自已也奔生病了,医院竟晕倒在地。这四五个月都是我一人护理,最后才请了一个护工师傅。我因长期失眠本身就不能自立,当时他真是苦到家了。

上海的医生说已为他根除了一切坏的细胞,也不用化疗了,回家去吃吃好一点,调理健康了再来上海化疗。他这个人就是单纯总以为医生这样说自已得的就不是绝症。也亏得是这点精神安慰他没有痛苦过没痛过一直坚持到最后。其实这是医生对病人的宽慰而已,他的病已是晚期。

术后他精神还是好的,但每餐只有三调匙的粥,到后来就吃不下饭。我的心如锥般地难受。我们全家及兄弟姐妹亲友都发动起来了去寻草药,寻偏方。甚至求神问药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就是不见病情好转。医院效果不大,我就劝他不要再住院了,出来中草药调理。但他不听,医院不放。先是放胸积水,后来体质赿来弱不成人形,一天突然腿断了,医生说他已扩散到骨头。我每天泪流不止,心急如焚,但又不能当面说穿。

他不说这“去”字儿,他自已虽是日见消瘦心态却出奇地好。上海医生既说了不是绝症,所以他就认为没有大病,只是术后胃口不好而已。他的单纯与率真连主治医生也笑个不住,但又充満了怜悯与同情。与我说你的先生真的是率真到家了,已到这地步了还不领会。只有一次他与我说如我去了,你一定要自立起来。人生不过是这一回事,只是多几年少几年而已。我想起这一生都是依頼于他的,想到他去后自身的无助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潘郎风仪翩然才情超人。他能弹琵琶、能书法、能烧得一手好菜。空下来下围棋。他是生活的多面手,他的领悟力极强,只要接触到的东西,一点就通,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平时衣着整齐得体,一切事情追求认真。有时认真过头,少了处世的弹性与幽默感。

潘郎出生于大上海,中学毕业后考入江西共大系农业植保系毕业。毕业时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大中专学生要到老少边地方去贡献自已的青春”的号召,与十五个同学奔赴大西北平凉市。这一行十五人原计划在那儿开办农业学校,为那儿的农业发展培养人材的,但由于条件不成熟而未办成。后进入农技站农科所。担纲当地的土壤研究与改良工作。大西北风沙千里,荒凉寂寞,为了当地的水土改良,他跑遍了平凉的山山水水为那儿的土壤研究作出了贡献。一直来他办事认真,为人认真,艰苦拼搏,一个上海人,把自已的大好青春全部奉献给了广袤荒凉的大西北。

若干年后同学们忍受不了边地的艰苦生活都调回了自已的家乡。只有他因为是上海人调不回自己的上海老家。

说起来我与他的结合还颇有一段传奇色彩。

七三年的初春我在菜园的边屋里看见一行人走进我家的大车门,走在前面的是我上海退休回乡的姨妈姨爹,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头及一个后生。那老头气度非凡,年轻的风度翩翩十分瘦却出奇的白。原来是姨妈为我介绍对象来了。姨妈与我说,这个后生是他上海老朋友的儿子毕业后一直在西北工作,上海又调不回去,想调家乡回来。说,你轧轧看,若轧得拢以后能调回来,也蛮好的。我与他爸在上海相处多年,晓得的。原来他们来宁海老家是来联系工作调动问题的也想在宁海家乡找个对象。反正上海是调不进去了,有可能就来老家宁海生根落脚算了。但跑了有关部门归口单位都进不去说了几个人一个人也没成功。他父亲的口袋里已买好了回上海的当天车票。临去了竟在我表姐家吃了一顿中饭,我姨爹姨妈上海退休后就一直住在宁海他女儿我表姐家,见他说起这情况就说我有一外甥女你不妨看看......于是就把他带到我这儿来了。我当时坐了一下,只感到这个人白得出奇,瘦得出奇,却一口上海话特别细声慢气。坐了一下就走开了。走开后,听说爷俩开始了一番对话,他父亲说我太瘦小,也不好看;但儿子说,我看还可以,格双眼睛倒蛮大的。他父亲说,我也随你,你若欢喜轧就轧轧看。父亲就一人回上海了。

于是他退了车票就呆在我家不回去了。帮我母亲挑水劈柴在缝纫机上做衣裳。后来二哥出差回来,他与大哥两人就竭力反对这事,说路太远调不回来,却情况也不是最熟悉。他们就劝我母亲回了这亲事。见我们不同意他就急出了泪花,他说自母亲去后就没人关心他,人在遥远的边地无一天不想回落江南家乡。他与我母亲说只要我能嫁给他,说会一生一世对我好。怕哥哥们不信,他把皮包里的证件一件件拿出来,二哥很不友好地把他的证件在桌子上看一件摔一件,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而他则很文雅地把证件一一收起来放进皮包去。他还写出几个同事及朋友的名字叫我家里人去打听去调查他的为人及工作情况。大哥果然行动,写了一封信去对方单位,对方一个同事果然回信来说这个人非常聪明却实在,但就是太固执认真。我一方面同情他的处境,一方面也看中他的长相与风度及一口软糯的上海话就答应了下来。

婚后就暂时住在娘家。嫁家房子虽旧却很宽大,母亲给我二楼一间房子。探亲回来他就开动了自己的小聪明,把母亲给的暂住房子一隔为二,前面是房,后面就做成烧饭间,布置得十分得体。我到上海去时他的父亲总与我说,只要他能调回来,他的双手是十分巧的,他会把生活一下子翻过来。当时他不在时我是搭在母亲处吃的。他来了我俩就自已烧,当时条件差,烧的是火油炉。火油炉烧出的东西不好吃,又是他开动脑筋把炉子眼开大这样火力可以大一点烧的饭菜就有味道。儿子生下来时他千里迢迢奔回来自做月嫂,他做的饭菜比正式专业的月嫂还要内行精致。空下来就把他自已穿过的旧衣物改成小孩子的小西装。一天到时晚在縫纫机上踩踏,空下来了就坐在我床边上看书。母亲对他的勤快聪明十分赞赏,说这真是一个端谨的书生,是一个真正的人。

那天満月回去他把儿子抱得紧紧的,不忍离去,下楼去了又上来说让我再抱一下,放下了又上楼来又说让我再抱一下。我奶奶说他实在是不想走啊,实在是没办法。

人在茫茫的荒原上,心却记挂着我娘俩。一个学生子总共只有几十元工资。他把大多数的工资全部给了我娘俩,自已只留五六元生活费,每次回来都是骨瘦如柴。

満月后我接下去就是奔调动的事儿,千里迢迢的边地要进江浙富裕之地是很难很难的。当时有规定,只有沿海去内地,很少内地能调入江南。这些调入的还要高档次的专门人才,一年也没有二三个。当时全国都是两地分居的牛郎织女,于是有些女的只好大雁北飞远走边塞。

我抱着儿子一次次去组织部要求,他们就是不松口,一连奔了两年总算调来了档案,但其中又有几个干部跳出来不同意,说有些条件也不够;最后又把档案打了回去。我身体本来就一直不好,患有较严重的贫血症,这天到组织部一听说档案打了回去,站立不住,几乎昏厥在地;最后总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直到儿子五岁时才算把他调了回来。

回来后生活是安定多了,但他的工作却从农口进入到行政部门去。文革后期由于人事变动好多机关单位缺少行政干部,需要一些人充实到这些部门去。当时我还很不情愿,抛弃了技术工作去吃这种没技术的行政饭又有多少意思呢。但上面的领导说,这个单位一个同志调杭州去了,二个回老家去了,这儿正缺干部。潘郎说只怕我弄勿来,我是一直搞技术的,最后还是去了这个行政单位。我们的生活还打游击似的,开始借人家一间九平方的旧房子后来又住他单位的办公室,最后领导把我们按排在县招待所直到单位造房子分了公房才算安定下来。开始他很不适应这种行政工作,第一天下班回来就说:“此地块干部讲闲话那能象打相打一样,说着说着就啪地从上台子高头去坐着,老吓人格,老吓人格。”我说这是乡镇干部的习惯,我们这儿的讲话是这嗓音与你上海话是不能比,以后你也会习惯起来的。

但这个人的确不适宜做行政工作,他不懂人事的转弯变通一是一二是二,做人做事只认死理,这个对生活有七窍灵珑心的人却是一个书呆子。单纯与认真是他的特点,有时往往门户洞开不懂世情的险恶与诡谲。因为认真,连节日也在奔走。我有时就很不高兴说他太书呆子气,寿头寿脑,他说书呆子就书呆子,寿头就寿头,社会上总要有人做书呆子,做寿头;如果大家都奸刁来西,这个社会不就不象样子了吗?说的话真让人哭笑不得。但他办事认真负责,交给他的工作总是竭尽全力去做好。他的工作是调解土地房屋纠纷,这种工作繁锁而群众接触面广,也需要处事人的灵活变通及口才。而潘郎生性呆板缺少灵活机动的手腕,有时人家刚刚造了新房子两方有了纠纷叫他去调解,他跑去第一句话就是:土地是国家的,只有七十年的使用权,你们吵什么?人家刚刚有乔迁之喜被他一盆冷水泼来心里就很不高兴,好在他态度认真还是坐下来帮双方调解并拿出画图纸的技术作风为双方各写一份合同,他写的字清爽工整,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好才叫双方签字,他说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你们眼前利益更是为你们子孙后代少点纠纷。于是当事人转嗔为喜,说他虽说话有点冲毕竟是个一本正经的人。

他的生活整整有条一丝不苟,一张面纸巾也要折叠方整再揩。教我学书法,态度严谨那儿起笔那儿落笔,中锋,偏锋起承转合,都是他一一指点,我的二胡学了介多年还调不来弦,每次要拉时都是他帮我调好弦。一年他探亲回来说要把旧的衣物改成儿子的小衣裳,叫我跟他学,我弄来弄去弄不明白,把袖子线划到领子线上去,领子线划到袖子线上去,对点线概念一点也弄不清。他说你真笨,看看你唱歌唱戏唱得介好,做生活实在是差。他拿过划线板一下子划成一个优美的圆弧一件小孩的衣裳就裁成了。报纸上最复杂的智力题别人解不了到他手里就能迎刃而解。

风仪翩然的他内心世界是极丰富的但他少有处世的机巧与圆滑。因为他的真挚勤快聪明我们家里的人都喜欢他,兄弟姐妹到我家来时要吃他烧的菜,他切的芋片瓜片铇的笋丝犹如印出来一般。小菜色色清爽。我当然也能当手弄一些,但不及他精致。他常常笑我的洋芋艿切得大小不匀,做事不够细心。

五月端阳节人家包粽子他也包,包出的粽子只只棱角分明,葱俊可爱。邻家的大嫂大婶过来赞不绝口:啊呀,我们扼了多年的粽子也不及你扼得好啊。说他是一个极乖巧的人。电脑风行时他就学电脑,翻翻说明书就基本通了,后来还教会了我打五笔字型。他说,我这个人处理人与物的事情是非常来山的,叫我出去交际去讲话我弄勿来,而且也不喜欢。他与大多数上海人一样只管好自已的一亩三分地,不管人家的事,他很少有轰来轰去的江湖朋友。

他有极强的家庭责任心,出门一张字条,说去那儿了,我上海宁波回来,家里热腾腾的饭菜早已开好。他在家,家里就有一(栽)温暖的灯火,今日这灯熄灭了,我的生活一片黑暗。

我们家不吸烟不喝酒不打牌,每天最大的乐处就是一家三口抢报纸看。他下得一手好围棋,又教会了儿子下,星期天爷俩就下围棋。儿子在他的影响下也是一个安稳静好的人,学习认真处事诚恳。

92年儿子考上了上海华东师大,他欣喜万分,当年他从上海出走在大西北受尽了风霜成了一个飘泊异乡的游子,今日儿子能回上海他自然是高兴不过。更高兴的是儿子的工作分配在市中心离他老家隔一条马路的汉口路。

毕业时我们去了上海,到了老家四马路会乐里,会乐里是他上海的老家,弄堂口对着人民广场。这儿后来就是他父亲一人住,十三四平方的一间小屋,里面也没太多的东西,只是清爽整洁而已。探亲时他有时就叫我到上海去。会乐里的人喜欢这个小爷叔,只要他探亲回来一进弄堂口,白色的衬衣一闪,他们就喊起来:小爷叔回来了,他们说他人生得干净给人一种清爽感亲近感,他们对他还在遥远的西北工作十分同情与焦急,说,你快快想办法调回来,你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怎受得了千里风沙?我们去上海他们对我也很好,也很疼爱我的儿子。

当年他已考入了上海市评弹剧团,剧团说他十指尖尖指法灵活,长相又好。但他母亲认为吃开口饭不好,毕竟是少年饭。母亲的决策其实造成了潘郎一生的坎坷。本来可以在大上海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却去读几句书,就分配到遥远的大西北。

这天去四马路会乐里老家天下着细雨,这儿正在拆迁,一家三人踏着地上的一块块碎砖,走到当年的老家七号楼前。七号只剩一堵墙了,我想起当年的一切,不禁悲从中来。我说四马路本来不能拆,它是旧上海的地标。虽是上海长三堂子的风尘之地,却也是上海历史的最好见证。我想起儿子他爷爷及芳阿姨小王医生麻师母家唐家姆妈,我说,潘郎啊,他们当年一声声的小爷叔有多少的深情厚意。但他这个人就是单纯对于我的多愁善感反有点不理解说,社会总要发展,该拆的还是要拆,这儿是市中心介好地段肯定是保勿牢的。

见我呆呆地潜然欲泪,就搂着我的肩出来了。

后来儿子又考上了北京新闻学院,家里的经济已窘迫到极点,但儿子要读书他还是支持的,拼拼凑凑终于完成了北京的学业。毕业时新华社要人,儿子的班有三四十个同学报考,当时只招了三个,儿子是其中之一。分配时本来可以留在新华社的,说是进去只是坐“每日电讯”这一版。后来上海大报要人就回上海来了。他说人生最大的一件事业就是培养了一个儿子。并对放弃新华社的位子十分遗憾,说到新华社毕竟高了一档次。

退休后他每天去跃龙山学打太极拳,种花,学到的一招一式又教给想学的人。为了把太极拳教到位,他又买来碟片反复学,反复练,每只动作都细细揣摹,我说这些都不过是搞搞白相相的何必要介认真?他说既然教了就要教得好,还把复制成的碟片分送给人。每天靡托车隆隆开出去到跃龙山,回来就买来一天的小菜,开始做饭,

院子里种了一枝小小的梅树一枝白葡枣几枝月月红。他常常盼着青梅结子,当第一只青梅结成时我医院去,他只瞪着看,已吃不下去。每年的枣子都不大结子今年却是硕果累累结満枝,但他已黯然归去。

儿子由于工作缠身不大回来,但是每天总有电话问候。08年他刚刚派往国外进修没有回来。大年三十更是孤凄冷清。因为整条弄堂都没一点声息。往年尚有几户未还乡的尚有一丝声响,今年是早早就回家没了一点声息。面对満桌的饭菜我忍不住泪流満面。他反倒平静地举起酒杯来说:你别难过,我总伴你到老,儿孙是儿孙的事情,我们不要去管他。

今日他去了,我成了孤家一人,那种悲痛只有我一人自知。

临去世的前几医院了他要回家来,我走到供销大楼超市处护工就把他推过来了,他坐在轮椅上,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进家后就歇在道地里,向我要水喝。我拿来了水,他喝了二口马上就吐了,他把轮椅转向月月红,说这花等我出院要好好收掇过,我的泪水流了下来:你已病入膏肓,还有这样的日子吗,后来他说要回去,我一定要叫他进大厅,他说腿已断,人没力气迈不上台阶去。护工赵师付说你若真要进去,我就抱你进去。医院,还要打针就没有进屋,我的泪水流个不住,这个视家如命热爱生活的人到家了竟进不了自已的家,这一去竟成永诀直到弥留时才抬回到家里来。

今日他去了,天地间只有我一人,面对这突然而至的精神泥石流,我有一种窒息的绝望,有一种锥心的疼痛。总感到他人还未走,家里时时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书房里大画桌上笔墨纸砚还齐齐地排着,这是他晚饭后必写的一张大的书法,娟秀飘逸的字体与他的人一样风韵翩然。

打开大橱有他黑色的大衣,仿佛是他风仪翩然地向我走来。拉开抽屉有他的笔记本,一行行的字眼似是他的眼睛,我睹一物哭一场,足足哭了七七四十九天。

人生何以如此地倏忽与短暂?

人说人生是一杯苦酒,我说人生是上天滴落的一滴泪珠,它从苦的腮边开始慢慢地滑落,最后滴入脚下的泥土。我的潘郎啊,既然命如云影薄,何必生得好容颜?

今日人已去楼已空,只有旧时的鸟雀在道地前飞迥,我的潘郎却永不回来。西下的夊阳照亮了半边天空,凉风天末的我只有孑然一身。我无法面对这一切,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而今日只有我形单影只行走在山阴道上......

我的潘郎,我的式华,我的孟郎,我叫遍你的名字却叫不回你的人,你怎不叫我痛断心肠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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