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朗读者》第三季低调回归,在北京、武汉和厦门三座城市各设立了一处「朗读亭」,进行为期72小时的慢直播。
许多普通人怀着忐忑与真诚走进这方寸之间,将诗歌、散文、最爱的文字献给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最难忘的那段记忆。
他们中,有为了给病重的爸爸捐献骨髓,3个月增肥30多斤的男孩路子宽。
他将曹文轩的《草房子》念给成功移植后正在康复的爸爸:
桑桑借着灯光,看到了父亲的一双大脚。他觉得父亲的大脚很好看,就想自己长大了,一双脚肯定也会像父亲的大脚一样很好看。
有身患尘肺病的矿工诗人陈年喜,读下自己写下的、炸裂在生命中的诗歌:
我想告诉你,我在五千米身深打发中年,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借此,把一生重新组合。
也有孙子陪伴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奶奶一同朗诵《记忆的孩子》,用声音留下最珍贵的陪伴:
许多的花朵和果实,我已忘记。许多的飞雪和时间,我已忘记。是的,我已变成记忆的孩子。这也许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满怀深情的朗读,而他们正是每一个与我们在人潮中擦肩而过的普通人。
原来,每个人的人生都并不平凡,独特的人生故事也是供我们观照的读本。
而在这当中,最令人动容的是董卿邀请的武汉「朗读亭」号朗读者,她叫程琳。
她的丈夫正是我们所熟悉的「渐冻症」院长张定宇,就在上个月的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上,他刚被授予「人民英雄」的荣誉称号。
在妻子的眼里,张定宇的英雄豪情都化作了万般柔肠。
相识相恋33年,在丈夫的生命进入倒计时的今天,程琳在镜头前哽咽而坚定地说: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嫁给你。」
男女间最美好的恋情,是彼此崇拜、互相理解,程琳和张定宇便是如此。
年,从卫校刚刚毕业的新手护士程琳被医院工作。
那时的她,刚刚18岁,眉清目秀、甜美灵动。
很快,她在麻醉科认识了比她早一年毕业的新手医生张定宇。
在那个全民崇尚知识的年代,大学生还很稀罕,加之张定宇身上的那股勤奋与踏实的劲头,令程琳心生倾慕。
「他特别爱学习,每天只骑自行车回家吃一餐晚饭,医院学习到很晚」。
就这样,在彼此最好的年纪,他们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对方的手。
一向严谨认真的张定宇在程琳面前满腔柔情,有时甚至会像孩子那般撒娇,为了多陪伴女友,常常陪着她一起上夜班,忙到深夜再护送她回家。
恋爱时,他们常去武汉中南路上的一家外文书店学习英文、阅览医学杂志,书店一楼的台阶上常有人卖鲜花。
那会儿,武汉城里的花店很少。每年程琳过生日,张定宇就会顶着夏季的炎炎烈日,骑上10公里以上的自行车、辗转轮渡穿越大半个城市特意来给她买一束花。
风吹过汗湿的衣衫,玫瑰在车篓里摇晃,飞驰在酷暑的街道上,他的眼底心里满是蜜意。
他们很少争执,同为医疗工作者更能理解彼此的忙碌与辛苦,给予对方最大的温暖与甜蜜。
起初,由于张定宇的家庭条件一般,程琳的父母一度不看好这段恋情。
在经历了一番挣扎后,一向温婉的程琳豪气万丈地说「让这些东西都见鬼去吧!」
相信爱情的他们,就这样坚定地步入了婚姻。
结婚后不久的一年春天,张定宇告诉妻子他想报名参加援外医疗队,目的地在非洲。
这意味着,两人即将面对一段漫长的异地分居生活,这对新婚燕尔来说是残酷的。
但程琳没有埋怨和阻拦,而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你去吧」。
就这样,经过6个月的培训,张定宇来到了非洲北部的阿尔及利亚,这个与妻子相距万里的国度。
出于完全考虑,医疗队的队员不能走出驻地。
每日忙碌完后的张定宇呆在自己的宿舍内,满脑子都是程琳的影子,他将思念都化作了一封封情书。
两年时间,多封,平均每个礼拜就会寄出一封。
程琳,我亲爱的人,你好吗?
昨晚睡觉的时候听法语磁带,不知怎么突然出现你和我在汉口火车站分离的情景,你站在站台上,孤零零地流泪,我的爱人,我的心都碎了,我怎么这么无能啊,怎么离开这么美丽的妻子,来到这遥远的地方,我真的有些不适应,太想你了,太想家了。
要是有你在一起,或许会好很多,很多。
我的爱人,我爱你……
「信里有一张你在科室拍的照片,你很美,穿工作服也同样。我把这张照片放在我的桌子上,看见你用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我,鼓励着我,督促着我,我很喜欢。」
纸短情长,30多年过去了,如今的张定宇读起这些信依旧会忍不住盈满热泪,读了两三封之后,便对董卿说「你不能让我这样读信…」
每一封信,都被程琳细心地编号、留存。如果他对她的爱是热烈而率真,她的爱则是一种静水深流的珍惜与温柔回应。
喜欢是乍见之欢,爱从来是久处心安。
此后,张定宇还有多次长期在国外的任务和机会,程琳每一次都大力支持。
「她总是这么宠着我。」
岁月如河,缓缓流过。
张定宇与程琳的爱情反而如山林中显露于溪流中的岩石,愈发坚牢,在阳光下,散发着并不耀眼却润泽的光。
年,一项风风火火的张定宇感觉自己的双腿出了问题,经过一系列检查,被确诊患上了「渐冻症」。
这是一种罕见的绝症,目前无药可救。
早期,患者可能只是感到无力、疲劳。渐渐地,就会进展为全身肌肉萎缩和吞咽困难,直至产生呼吸衰竭。
张定宇曾对记者说:「你看我现在长得五大三粗,慢慢地,我会像这样缩成小小的一团。每个渐冻病人,都是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消逝的。如果你的生命开始倒计时,就会拼了命去争分夺秒做一些事!」
而直到今年疫情期间被媒体曝光,医院里的同事才知道,张院长高低不平的脚步,缘于渐冻症的折磨。
之前,见他上下楼梯越来越艰难,有同事问他腿怎么了?
张定宇都大手一挥,搪塞说,我膝关节不好。
张定宇说,他从来不说,是因为不想影响同事,他生来乐观,不喜欢叫苦。
自从丈夫患病后,程琳便把家里的脚垫全部收了起来,怕他因为抬不起脚而摔跤。
过去,张定宇喜欢抢端菜端汤的活,程琳也不让他干了,怕他摔倒后割破手脚。
她有时还会偷偷跟在丈夫身后,拍些小视频,记录他的疾病进程。
但她说:「我不敢给他看。」
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却从来不阻止丈夫继续承担如此复杂而繁重的工作。
因为她知道,那是他一辈子最喜欢做的事。
每天晚上,张定宇的双腿都会抽筋,异常疼痛,常常需要用热水才能稍作缓解。
而就在这样的身体情况下,在一月底疫情最为肆虐的时候,他每天凌晨2点才躺下,4点就得爬起来接无数电话,处理各种突发事件。
医院是武汉医院,收治的全部是转诊确诊的患者,许多人病情危重。
可就在他日夜扑在一线,为重症患者抢出生命通道时,同为医务人员的程琳,却被确认感染,在十医院接受治疗。
张定宇的内心煎熬可想而知,分身乏术的他医院看她一眼。
某个晚上的凌晨一点多,终于可以歇口气的张定宇在匆医院途中,脸颊忽然一阵滚烫,止不住的留下泪水。
「我很内疚,我也许是个好医生,但不是个好丈夫。我们结婚28年了,我也害怕,怕她身体扛不过去,怕失去她!」
这个一向意志力惊人,就连病痛折磨也不在话下的硬汉,想到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爱人,终于忍不住了。
值得庆幸的是,程琳最终得以痊愈,并第一时间捐献出自己的血浆,希望挽救更多的患者。
在被隔离治疗的那段日子,她从不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传达给丈夫,面对他一次又一次缺失的陪伴,她也从未埋怨过。
不是不挂念,不是不需要,只是明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甚至为自己被感染感到愧疚,「他那么忙,我应该好好照顾他。」
行走半生,疾病与意外接踵而至,考验着这对恩爱夫妻。
但他们没有涕泗横流、多加抱怨,而是一如既往地坦然面对,牵起彼此的手,共渡难关。
路再难,只要他和她仍是爱的,便无所畏惧。
「其实我们所求何其卑微,人生一世,辗转天涯,想保有的,不过就是像这样一小间的点着灯的房子,一小间的点着灯的家。」
席慕蓉的这首《点着灯的家》,是程琳送给丈夫的诗。
是啊,高光时刻过后,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
所渴求的不过是在风雪肆意的人生暗夜里,抬起头,便能看见家里亮着的那盏灯,知道灯下有一个挂念自己的人。
从此心定。
如今,张定宇终于可以稍闲下来,多多陪伴在程琳身边。
两口子现在还是会一起看电影,一起在武汉的东湖绿道徒步,牵手,喝茶。
张定宇依旧保持着读书的习惯,每每读到有趣的地方,都讲给程琳听,逗得她咯咯咯笑个不停,这笑声直到今天仍打动着他。
「我从来没觉得她老过,总觉得她还像个小女孩儿一样,蛮可爱,我蛮喜欢。」
钱钟书先生曾说:「有一个人不愿意看到你的痛苦和眼泪,甚至愿意为了你的笑容付出一切,这便是一道幸福的城门。」
在「人民英雄」张定宇的身上,我们看到了凡人的爱情最朴实、最美好的模样。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便是我们奔走忙碌的追求所在。
祝福张院长和妻子能够长长久久!
也请珍惜身边那个,为你留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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