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世上最疼我的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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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里隐隐约约有那种预感,那个大夫也隐隐约约地给我们暗示过,但我还是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母亲竟然这么快就离我而去了!那个李姓大夫曾经两次奇迹般地让母亲从垂危中挣脱病魔的桎梏。这一次不论是诊断还是配药,他依旧那么投入那么充满自信,我们依旧那么地充满希望的憧憬。母亲一直称他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他这次竟然也失手了……

在母亲最后七天时间的弥留期间,在她长时间昏迷的间隙,她经常会用那双肿胀得变了形的手捉住我的手,手指微微蠕动着,好像在给我拍发电报一样,传递她对我无尽的慈爱、对人生的无限留恋,还有那无言的遗憾和无奈……

在她临终之际,她的眼眸始终在四处找寻,找寻她最疼爱的人——我!

母亲慈祥、坚韧、豁达、善良,甚至是伟大,一切溢美之词用在母亲身上都不为过。但最让我们难以忘怀的是母亲对我们的无私的人世间少有的不寻常的母爱。

母亲一生养育了六个儿女,一个早早就夭折了。每个儿女都是她的心头肉,尤其是我。我是她四十岁时上天赐予的宝贝。母亲疼爱至极,呵护有加,从不让任何人欺负,迟迟舍不得给我断奶,一出门总是抱在她的怀中不撒手,家中的一丁点细粮白面总是挪腾给我吃,只要我一进入她的视线,母亲的眼睛里再看不见任何物件,直到我消失在村头的大路尽头……

记得10月14日下午2:30我离开母亲去取药。临走时母亲正在上厕所。由于要赶车,我没来得及和母亲告别就匆匆跑下楼。谁知这一去竟是永远的诀别!等我晚上8:00取好药刚准备吃饭的时候,二哥打来电话说药不用取了……

二哥在电话里似乎提到了什么“穿衣服”之类的话,也可能是我紧张得已经听不清楚了,反正我觉得二哥的电话说得也不是很明白,我心想怎么会不用取药了呢?我仍然把那三包中药抱在怀中,急急忙忙堵了辆出租车就往回赶。一路上我的脑子仿佛入冻的泥土一样,已经不能正常思维。我绝不相信母亲真的会连药都不用吃了。在疾驰的汽车里我一遍遍打电话问母亲身边的大哥二哥母亲倒底咋样了。两位哥哥显然是吓坏了,也有些表达不清,于是我尚存一线希望,认为母亲可能只是一时间病情加重了而已。因为我中午离开她时,她手臂的水肿明明消退了一些,还吃了少半碗荞麦面的面条呢。

到县城时已经是深夜2:00多了,我磕磕碰碰跑上楼,和往常一样一边口里叫着妈,一边推开门奔进屋去。门虚掩着,刚推开一半,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头,我一眼就看见母亲身穿寿衣,躺在水泥地上,胸口上压着几袋冰块,脸上贴满了降温用的白纸。我的叫声噎在喉咙里,我的脚像踩在棉花里,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真的不相信母亲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就去了,我想母亲和我的心是相通的,她要走她一定还会给我嘱咐一声、安顿一声的。我俯身跪在母亲身旁,像平常那样伸手去摸母亲的手指,只觉得母亲的手指还像平常那样松软,只是冰的刺骨。再抚摸母亲的脸颊,也是冷冰冰没有一丝温气。再看母亲的胸脯,由于常年的肺心病的摧残,靠近心脏的左半边高高地凸起,已不再上下起伏,那一对哺育我们,给过我们甘甜乳汁的乳房,已经萎缩得剩下一点肉皮了,只留下两只乳头像干瘪的葡萄干,孤独地搁浅在同样干涸的胸肌上。周围一切一切都那样寂静,唯有母亲的哮喘声仿佛一张老唱片似的,在我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那嘶嘶的声息犹然在耳。于是我更断定母亲一定还能再复活的。因为这样的奇迹不是没有发生过:我就曾听说有一位老人在咽气一天后突然坐起身来的事情。于是我就一眨不眨地盯住母亲的眼皮看。我和命运之神打赌:我那坚强的母亲一定会战胜死神,重新回到我们的生活中来的。我祈祷我心中知道的所有神灵,给我母亲施舍一丁点生的希望,哪怕是把我的阳寿拨给我可怜的母亲一些!

我渴望着盖在母亲口鼻上的白纸突然能掀动一下,我渴望母亲紧闭的眼皮突然能扇动一下,我渴望母亲僵直的手指突然能屈弯一下。我多么想那个老头的奇迹能在母亲身上重现!

可是,可是我一遍遍的期望都变成一遍遍的失望,那可恨的万恶不赦的死亡之神已经在漆黑的生命之门的那一侧将母亲死死地拉住不放了,而且眼睁睁看着母亲一点点被它们吞噬,连回眸流连的机会也没有了!

就这样,母亲在我的手中一点点变得冰冷,一点点变得僵硬,这残忍的生离死别是这么倏然而至,我还没有做好任何经受它的准备呢呀。我的母亲连我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就这样毫无声息地睡去了。我想扶起她,用我的体温暖热她僵硬的躯干;我想扶起她,用我的双手梳理一下她稀疏的白发;我想扶起她,再给她喂一口她爱吃的饭菜;我想扶起她,再听听她叨叨絮絮讲述她一生的见闻、讲我们家族多年的演变史,还有那永远不重复、永远一样动听的故事。但,一切努力都是将是徒劳无益的,因为母亲的灵魂已经去了天国极乐世界,我甚至怀疑母亲临走留下的这个肉体可能已经不是母亲的了?

家乡的人们把人去世后体温度降到0度、躯体肌肉僵化、股架变硬的过程叫做“收尸”。有经验的人说若不能在心脏跳动停止、呼吸断绝后3—4小时内‘收尸’,就不能正常地入殓棺木下葬。为了让母亲尽快“收尸”,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他们残忍地用麻绳捆住母亲的双腿,用沉沉的冰袋压住母亲的胸口,还用砖块狠劲夹住母亲的双臂,而脸上一遍又一遍地换上浸满白酒的白纸,在深秋冰冷的水泥地板上仅仅铺一层薄薄的床单,就让母亲躺在上头,一切都为了一个目的:“收尸”。

4个小时过去了,天放亮时亲房大嫂说母亲“收丝”效果仍然不理想。说可能是母亲在治疗期间人参用量太大,还有人说是因为好药用得太多造成的。于是他们就更加疯狂地使用更加惨不忍睹的手段。我一面眼巴巴地苦苦盼着母亲能软和一点,动弹一下,给我一丝生的希冀,而一面又担心母亲“收丝”不好,入殓棺房不顺利。那一夜里我就是在这种矛盾和痛苦的煎熬中度过的。直到日上三竿,母亲也没有一丝声息和动静。听他们说母亲已经“收丝”了。我才彻底绝望了,抱着母亲的遗像赶往老家。

由于昨天夜里才决定今天开吊,我赶到老家时,一切都还在忙碌的准备之中。清晨从集市上采购来的羊肉才刚下锅煮上,把众多的“房下”才刚刚安排妥当,就已经来了前来吊唁的宾客。一切都显得那么措手不及,以至于有好几批宾客都没有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馍,苦苦等候不见招待,就悻悻离去了。其情其景,让人无不万分尴尬。但“紧三天”方案就只能如此了。一直到中午1:00多,第一锅羊肉才总算上了桌。由于肉煮的时间太短,肉还太硬,味道也还没有入到肉里头,但总要比干着急转圈圈好一些。由于当时正处于秋冬交际之时,村里的乡亲家家过年时宰杀的猪肉早已经吃完,人人口里很是馋着肉腥味,所以每一个前来“行情”的乡亲都吃得非常专注和投入,高高一碗羊肉在他们有力的撕咬中下了肚,再加上肥肥的一碗羊肉汤,大家无不心满意足,谁也不在乎肉是否生硬一点。一直到下午6:00左右,待客任务终于在心惊胆战中完成了。

入夜,该是抬出棺房运到县城入殓母亲的时候了。擦拭棺房外表、雇佣拉运的车辆、确定随车护灵的孝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谁料此时又出了另一道难题:由于棺房停放在“亲房”侄子家中的车房内,那个侄子听老人说起过,说棺房不能空着抬出院子,否则会有大灾祸降临。后来经去庙上请示神仙老人家。方神老人家指点迷津,着人在纸上画上一个小人图形,放入棺房内,才总算解除了一道大难题。

深夜1:30,运棺房的大卡车向县城出发了。我和几个孝子们爬上卡车,钻进车厢里用篷布搭起来的简易帐篷里,沐着朦胧的月光,守候在装着小纸人的棺房旁边,在深秋里刺骨的寒风中颠簸着,此情此景仿佛是在阴阳两界的边缘行进。我忽然凭生出无数稀奇古怪的念头来。我甚至想象母亲不死的灵魂能像棺房之中的小纸人一样,让我能随身携带,随意存放,我也能随意和母亲交流。那样母亲的肉体虽然不在了,但母亲仍然可以和我在一起……

到县城已经是深夜3:00,在母亲灵前等候的二哥的同事们用一匹白布将母亲的遗体慢慢从楼上抬下来。引魂的公鸡走在最前面,我们低头拄着丧棒,口里轻声呼唤着“妈,咱走。”“妈,咱下楼了。”“妈,咱上车。”由于母亲住的地方在县城的一个中学里。因为这里没有设灵堂,也不是自家房屋,更为了不影响楼内学生的休息,可怜我们姊妹五个身着孝服跪在楼门口,眼看着母亲的遗体从眼前经过,却只能任泪水流满脸颊,不能放出一丝哭声。整个入殓的过程中我们只能无声地哽咽着无声地抽泣着。我曾体会过经历过多种痛苦,但这种心里伤心却不能哭出声来的痛苦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4:30,灵车又驶上了返回家乡的路途,我们姊妹们紧紧挤在一起,紧挨着母亲的棺房。一路上除了卡车隆隆的马达声和过桥过村时燃放的鞭炮声,车厢里一片沉寂。我的头脑在这初冬深夜寒风中有些恍惚和懵懂。我几次仿佛听见棺房中又响起母亲喉咙里哮喘时发出的嘶嘶声。于是我又有些自信母亲只是暂时气喘不上来,在这卡车上一摇晃,可能会醒过来?我于是把耳朵紧贴在棺房上细听,甚至幻想着要是一听见母亲在里边手拍棺木的啪啪声响起,我就会立即喝令奔驰的卡车停下,我要在第一时间打开棺房开棺救母……可再听一会,棺房内好久好久又没了声息。我的幻想又破灭了。

由县城到老家的公路已经多年没有认真修过了,全是一个接一个的倒窝,路况很差。大卡车的每一次颠簸,每一次急刹车都会给我带来无限痛苦。我可怜的母亲临上天国还要备受折磨。我恨自己没有超人般撼天动地的魔力,不能使母亲回家的旅程略微舒服一点。我恨那个冷血动物一般的司机竟然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位那么善良那么慈祥的逝去的老人,我恨自己弟兄三个优柔寡断,没有提前将母亲的病体护送回家乡,以至于一生多灾多难的母亲临终时,生命的最后一步停在了异土他乡,让母亲瞑目之后的黄泉路上还要再遭此劫难……

凌晨5:30,灵车终于抵达离村口约一公里的东山脚下。由于母亲的棺房不能进村,所以只能在这里登上引黄灌渠,然后沿渠而下,在村东头过桥,再抬上位于东山上的坟地。10月底的夜已经长了许多,此刻曙光还迟迟不肯施舍一点亮色。借着些许车灯的余光,从灵车上远远望去,只见村里的乡亲站了黑压压一大片。这里面有同族的弟兄、侄儿、孙子,有亲套亲亲连亲串起来的远近不等的亲戚,还有许多自愿前来送葬的村民。我不由得眼里一热,泪水禁不住哗啦啦流下来。我心里默默地给母亲说:娘啊,你看见了吗,你的乡亲送你来了!你看,那个你经常挂念的没娘娃来了;那个你隔几天就要叫到咱家吃一顿饱饭喝一顿俨茶的侄儿来了;那个你可怜过资助过的傻子来了;那个你的好姐妹哑巴家的儿子也来了;还有那个、还有那个……平素里你关心过、帮助过、怜念过的那些晚辈们都来了。你老人家一生积德行善,你不仅是我们儿女们慈祥的母亲,在全村乡亲们心目中你也是一位可亲可敬、凡事都想跟您唠唠,都想为你掏心窝子的长辈呀!

在车灯的光影中,乡亲们紧张而有序地将四根抬棺房的木椽绑成一个“井”字形,好让八个人同时能抬起棺房。母亲的棺房用的木料是我年托人从甘南带来的上好千年柏木打造的。那木材细密坚硬,份量很重。而且,根据阴阳先生确定的“东南山向”,母亲的坟址选在村东“兔子湾”里一个叫“洋芋山”的山坡上。从这里到坟地将近两公里的路程。抬棺房的任务非常艰巨。木椽绑扎完毕后,东方山上的天色才微微有点白色,依稀能看见脚下的路。随着司仪的号令,我们孝眷们扯起一根长长的孝子绳走在前面,经过挑选的年轻力壮的后生们轮流换班抬着棺房向坟地进发。一路上我们踩着坑坑洼洼的山路,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咱走了!”“妈,咱过桥了!”“妈,咱上坡了!”……念着念着,不由人又一阵心酸。今天我们攀登的这条蜿蜒的山路就是我们亲娘的黄泉路呀!今天我们的孝子绳一头连着的棺房就是我们亲娘的阴间居室呀!从今天起,我们的亲娘就要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了呀!想起父亲已经去世九年,娘啊,你们能在天国里重逢吗?那样你便不会孤单,不会无助。我们蹒跚着不情愿的脚步,多想让送别的路程再长久一些,我们实在是不想和亲娘分离。可是听听身后那些拼着全身力气抬着柏木棺房的房下们一阵重似一阵的喘息、一阵快似一阵的换班,一阵沉似一阵的脚步,我们又不得不紧跑几步拽紧孝子绳向山坡上继续攀登。

这种不情愿走、又不得不走的矛盾过程延续了不久,母亲的墓地到了。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我看见在半山坡上一块月牙形的梯田中间有一堆新鲜的黄土,母亲的新坟就在那土堆旁。从侧面看去,那个长方形的墓坑就像一只凶恶怪兽的血盆大口。黑睽睽、阴森森的,一股寒气不由得自脚下向全身袭来。一想到母亲从此就要住在那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了,心里就不由人生出一阵莫名的焦躁和恐慌。我再一次凑近母亲的棺房侧耳倾听,想再听到些许声响,好早一些搭救母亲出来。可我再次失望了。不!这次是绝望了,因为阴阳先生算好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母亲的棺房就要下葬了!只见墓坑上方横置两根木椽,两条粗绳从棺房底下横穿而过,缠绕在木椽两侧,木椽两边的四组壮汉拽着绳头,随着司仪的号令,同步徐徐放松绳索,将棺房平稳地落进墓坑中。接着阴阳先生命令开棺,随后用罗盘校准棺房内亡人遗体的八卦方位。阴阳先生吊起线坠,仔细调校了好一阵子,才点头叫孝子们最后再看一眼亡人的遗容。这就如同人家城里人的向遗体告别仪式一样。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站在墓坑的边缘,向下望去,只见母亲衣衫整齐,安详地躺在棺房中。可能是一路颠簸的缘故,母亲的脸庞有一些变形,有点不像以往的老娘了。我居高临下俯瞰母亲有些异样的遗容,突然心里一真狂跳,莫不是我们抬来了一个别人家的老太婆,我们的亲娘还尚在人间?因为我一直就不愿相信母亲的故去是事实。可再看看那些我们亲手置办的寿衣,再看看我们亲手打造的柏棺,再看看一个个孝衫装束悲痛欲绝的哥哥姐姐,母亲已经去世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活生生摆在眼前了。于是我心里又一次掀起一股痛苦的浪潮,眼泪又一次盈满了眼眶,泪水滴到了眼镜片上,一时间眼前一片混沌,一片模糊,眼看棺房里的老娘也变得更加走样,我心中的悲伤一重重袭来,泪水像决堤的河水样奔泻。我的娘啊难道你真的走了?难道你就这样扔下你的傻儿子走了?难道你就真的不打算再活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了?你就这样忍心让我心中的最后一个希望彻底破灭了?

此时,随着坟院南侧的花圈、纸火点燃,鞭炮、大炮相继鸣响,阴阳先生一声令下,房下们开始向棺房上填土了。我们姊妹再也憋不住,一头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我双手扶着坟地,地上是那么冰冷刺骨,想着母亲就要永远被埋在这么冰冷的泥土里,再也不能沐浴家乡明媚的阳光,再也不能目睹家乡熟悉的风景,再也不能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再也不能了却乘坐飞机的心愿,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抚摸着我的脊背唠叨家常、千叮万嘱了。再想想母亲生前担心过的:把棺房埋那么深,棺盖上压那么厚那么重的土,那还不把人急死了!看现在,这一锹锹的黄土正在一层层压上母亲的棺房,那也等于一层层压在母亲那多年生病瘦弱不堪的身体上呀!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痛,一时间直只哭得我们头昏耳鸣,灵魂出窍。大姐二姐更是痛不欲生,一任别人再三搀扶也久久不肯起身……

入夜,寒风习习,阴雨绵绵。环顾四周都寻不见母亲熟悉的身影。没有娘亲的感觉真不习惯,让人很难受。尤其是一进那间母亲住过的小屋,母亲生前用过的每一件家什都能勾起人无尽的思念。睹物思人,无不叫我暗自神伤。我魂不守舍地不由自主来到村外一片开阔地,从这里极目远眺,寻找兔子湾里东山上母亲新坟的大概方位。那里是我们亲娘的新家。几经辗转,终于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半山腰的一盏孤灯!那是为了让母亲习惯这个陌生的地方,以至于在黑夜降临时不那么孤寂,大哥二哥制作的一盏小煤油灯,挂在坟院门口。在东山漆黑的背景中,那烛灯火熠熠生辉,它是那么安静而持久,如同夜幕上一颗不灭的恒星,倔强的光线穿过了重重的黑暗,刺破了时空的界限,放射出不息的光芒。想不到那一粒不足小豆子大般的灯焰在这远离几里地的空间里竟然显得如此明亮!我想那一定是母亲的亡灵在用尽所有本领甚至包括她终身习练的武术功夫让灯光如此鲜亮!那也可能是母亲在把她自己点燃,在这阴阳两界的交汇点不屈不挠地展示着母亲美丽的人生。那是母亲不顾自己新亡的身躯是何等的疲惫,不顾自己入住的新居是何等的凄凉,却还念念不忘我们,怕我们过于悲伤,就用这点灯火来安慰我们,让我们觉得她虽然走了,但还有力量点燃自己让我们相信她的存在,让我们能获悉她的信息,让我们能捕捉它的踪迹,让我们能感受她的目光……那灯火是母亲无尽的语言,是母亲无尽的慈爱,是母亲无尽的思念,是母亲无尽的牵挂。我见过人世间各种奇光异彩,见过都市里诱人的霓虹,也见过节日里飞泻的焰火,但我觉得那都比不上此刻兔子湾里闪烁的这一点灯光,因为那是从母亲庭院里传来的母亲和我们儿女间联络感情的信号,是母亲引燃自己的血液留给我们儿女们的一丝念想。啊,我那可怜又让人可敬的母亲呀!

小油灯里的煤油终究会燃尽的。于是第二天我提上了小油瓶,独自来到母亲的坟院给小油灯添油。一路上,昨天送葬时抛撒的圆形纸钱还散落在蜿蜒的小路上,送葬队伍走过的脚印还清晰地留在山间,昨天抬棺房上山时村民的吆喝声似乎还回荡在耳畔。可此时坟地周围寂静地出奇。母亲似乎也累了,好像在沉沉地入睡。那些飞翔的云儿停下了它们奔波的脚步,仿佛在为母亲遮挡尘埃;那回旋的山风也止住了它们窃窃的私语,仿佛在为母亲立起围屏;那些吵闹的山雀也收起了它们舞动的翅膀,仿佛在为母亲吟唱一首无声的眠曲……

我紧靠在母亲的坟堆旁边坐下来,耳边仿佛又响起母亲哮喘的嘶嘶声,我手抚着洒落着我们兄弟姐妹热泪的泥土,轻声对黄土下边的母亲说:睡吧!母亲,好好睡吧!你老人家忙碌一生,为我们五个儿女操碎了心、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累弯了腰身,也该好好歇息了。只是你操劳一世,到如今儿孙们个个都成家立业,重孙子也已经上了学,正是无忧无虑、安享清福、让儿孙们好好尽尽孝心的时候,你却……

依偎在母亲的坟旁,放眼望去,家乡的山山水水尽收眼底。远远看见的那条幽深的丁南沟,那是解放前母亲带着大姐“跑土匪”的必经之路;那蜿蜒流淌的祖厉河是母亲拼着性命为全家打捞浪柴的地方;河岸旁那块砂地边的悬崖上黑黝黝的山洞是母亲为生产队看护菜地的地方;最北边有那幢白色大楼的镇子是母亲深更半夜去为全家打口粮的地方;而这坟院周围的三条岭、深沟、冯家坪、直到雄伟的高高山、大梁顶、蜘蛛咀、草桥关、老虎山还有那长坪、张家河畔、王家大地、沙家地……到处都有母亲的脚印、都有母亲的身影、都有母亲的欢笑、都有母亲洒下的汗水。如今,母亲的亡灵已经飞去了,只留下一副冷冰冰的躯体深深埋在她生活过劳动过的黄土地里。想着想着,我忽然发现,此刻好像是上天的旨意,洋芋山上风和日暖,一派安详宁静。大地好像也屏住呼吸让母亲安歇似的,只有村头方神庙中隐约传来一阵阵悠悠的诵经声,仿佛是在为母亲的亡灵而超度……

从母亲的身体和家乡的黄土融为一体的那一刻起,这冯家堡兔子湾里就有了我永远的牵挂;从那一刻起,洋芋山上那堆不起眼的小土丘就成了我永远的思念;从那一刻起,我心中不息的旋律就变得深沉而忧郁,要知道我的音乐天赋就是母亲给予的,我的音乐灵感也常常是经母亲启迪的;从那一刻起,我心中无尽的思绪就永远朝着兔子湾那一个方向进行无休无止地繁衍裂变,要知道这思绪是母亲四十多年系在我心头的无数个情节绽放的;从那一刻起,我便再也不会和朋友们谈笑风生、讽刺幽默了,要知道我那么多幽默的种子都是母亲多年来不知不觉种植于我脑细胞中的,现在它们的母体已经离去,它们就不会再有源源不断的基本素养,所以只会一天天枯萎、凋零;从那一刻起,我的心房就永远地空出了一大半,站在众人面前我再也不会那么从容和自信,要知道那一大半心一直都是浓浓的母爱填充着的,现在母爱不在了,我也就成了没娘娃,怎么能再和以往一样地昂首挺胸?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整日里沉湎在这一系列的怀念、伤神和哀思之中不能自拔,再可口的饭菜也难引起我的食欲,再震撼的新闻也难引起我的注意,再优美的歌声也鼓不起我休眠的耳膜,再曲折的故事也难打动我僵死的心扉,再真诚的劝慰也难扶起我无力的头颅。而只有我的大女儿笛子给她妹妹箫儿来信中摘录的一段话才像是一剂良药,稍稍医治了我这颗破碎的心。我想用那段话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那段话是这样的:

“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着他的天使,这个天使往往会化成你身边的某一个人。这个人安静地在你的生命里陪你度过一小段或一大段快乐的时光,然后他再不动声色地离开,于是你就有了幸福的回忆,即使你以后的道路上布满了风雪,可是你依然可以想起曾经幸福的时光,你就可以依然勇敢。所以那些默默离开我们的人,其实都是天使回归了天国。也许你有段时间会对他的消失感到伤心或者失落,会四处寻找她去了哪里,到了什么国度,可是到最后你都会相信,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安静而满足地生活着。于是曾经的那些失落和伤心便都会变得不复存在了……”

别了!我的母亲!

别了!我的天使!

别了!这世上最疼我的人!

永别了!!!我的娘亲、我的亲娘、我的好妈妈!

我永远怀念你!!!

——一个号称孝子的不孝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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