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年来,毛笔作为中国文字书写的主要工具,为创造中华民族光辉灿烂的文化艺术、为促进中国与世界各族的友好交流做出了特殊的贡献。毛笔的使用自然会产生或形成执笔的方法,执笔的方法也因时代、观念、器具的变异而发生过一些变化。古人究竟是如何执笔的?历代的执笔有哪些变化?现在流行的五指执笔法是不是最好的执笔方法……相信这些问题都是书画爱好者们所关心的,同时随着考察与研究的深入,都有可能获得令人满意的答案。
在对历代执笔图像作具体分析之前,有必要作几点说明与提示:
1.书画执笔之异同
根据现阶段收集到的历代美术作品中的执笔图像可知,属于书法(写字)类的执笔图像比绘画类的执笔图像要多许多,其比例大约为十比一。所以,这个课题的考察实际是以书法的执笔图像为主体的。但是,根据对现有图像的分析,历代书法的执笔方式与绘画的执笔方式基本上是一致的,也就是说,考察书法的执笔相等于考察绘画的执笔;反之,考察绘画的执笔也相等于考察书法的执笔。
明仇英《烈女图卷》(局部)
此为绘画类执笔图像,执笔方式为单钩法。
明仇英《烈女图卷》(局部)
此为书法类执笔图像,执笔方式为单钩法。
明佚名《千秋绝艳图》(局部)
此为绘画类执笔图像,执笔方式为双钩法。
明佚名《千秋绝艳图》(局部)
此为书法类执笔图像,执笔方式为双钩法。
历代书法与绘画的执笔所以一致与相同,分析其中缘由,约有如下三个方面。
首先,书法与绘画使用的工具材料相同,导致执笔方法的相同。中国书法与绘画使用的工具材料(文房四宝)可说是大同而小异。就与执笔直接有关的毛笔来说,书画都因作品尺幅的大小采用不同的毛笔。尤其是书法家日常用笔与画家日常文字书写的用笔基本上是相同的,所不同的是,画家或因勾线与烘染之需,另备特制的毛笔。尽管毛笔或有差异,然执笔的方法一般不变。另如工笔画家,因勾染之需要,一手同时执持两支毛笔,便于快速交替使用,然而当下应用之笔的执笔方法,与历代流行时间最长的二指单钩法相仿。
其次,是古代有『书画同源』之理念,既同源,则执笔方法自然趋于统一。我国原始的文字,象形性强,亦书亦画;原始绘画,以线为主,与书相合,作画如作书。此为书画之『同源』。其源既同,其流亦有相同之处。
历代书画理论强调『书画同源』,意在继承与发扬书画互相取长补短的传统,书中有画,画中含书。有关书画互通的论述,以元代书画大家赵孟頫『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一诗最为著名。
其三,在毛笔作为主要书写工具的时期,毛笔书法为人人所必修。画家们学画之前或学画之同时,大多要学习与进修书法,所以画家多擅书法,历史上许多大画家同时又是书法名家。这种书画共同发展的现象也导致书画执笔的类同。历史上同为著名画家与书法家的代表,晋代有王廙、顾恺之等,宋代有赵佶、苏东坡、米芾等,元代有钱选、赵孟頫、倪瓒、吴镇等,明代有沈周、文徵明、徐渭、董其昌等,清代有朱耷、石涛、金农、郑板桥、赵之谦等,近现代则有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等。
清佚名《古代仕女行乐图卷》(局部)
此为绘画类执笔图像,执笔方式为双钩法。
清佚名《古代仕女行乐图卷》(局部)
此为书法类执笔图像,执笔方式为双钩法。
对于书画执笔的同异,有两点需要加以说明。首先是各个时代的执笔因观念与传承的不同而有变化。比如唐代主要流行的是二指单钩式的执笔法,明代主要流行的是三指双钩式的执笔法,现代主要流行的是五指共执的执笔法。同时,执笔每一次变化时期又会出现两种或多种方法交替并行的现象,如宋元期间出现单钩式与双钩式执笔交替并行的现象,清代民国期间又出现二指、三指与五指执笔交替并行的现象。
其次要加以说明的是,历代画家笔下的执笔图像,非常清楚地反映了书画执笔相类同之事实,同时也清楚地反映了历代书画执笔流变的情况。本课题正是依据这种事实与现象,对历代执笔进行考察与分辨,同时作出初步的结论的。
清马骀《马骀画宝画龙点睛》(局部)
此为绘画类执笔图像,执笔方式与下例相同。
清马骀《马骀画宝班偼伃》(局部
此为书法类执笔图像,执笔方式与上例相同。
清吴友如《古今百美图》(局部)
此为绘画类执笔图像,执笔方式为双钩法,与下例基本相同。
清吴友如《古今人物图》(局部)
此为书法类执笔图像,执笔方式为双钩法,与上例基本相同。
2.执笔图像甄别的困难
对历代美术作品中的执笔图像进行分析、比较,并作出相对准确的判断,是有一定难度的。大致说来困难存在于如下四个方面。
宋佚名《南唐文会图》
首先,各个时代流传至今的图像资料毕竟是有限的,有的时代甚至还未发现执笔图像,比如隋朝、三国、西汉、秦朝以及更早的时代,所以只能暂时空缺待考。有的时代执笔的图像资料较少,比如西晋与北宋,图像屈指可数。关于这一点,也许是笔者搜索信息与资料的能力有限,或实存而未知,有待进一步的努力。
宋佚名《南唐文会图》(局部)
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局部)
上两例因画面尺寸有限,人物所占比例更小,执笔姿态难以交待清楚,即使高清图像比原作还大,也无法辨明执笔的方法。
其二,有一部分图像因画面本身尺幅有限,执笔人物的尺寸过小,导致执笔的图像根本无法辨清,比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南唐《文会图》与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作品中人物的高度不足5cm,执笔的动作简单模糊,即使采集到了高清的图像,执笔的具体方法也无法确认。另如汉代画像石上出现的执笔图像,也因人物所占比例过小,执笔部分更小,加之材质与表现风格的局限,使得执笔的具体方法也难以确定。同时有的图像或因时代久远,或因保管修复不妥,造成执笔部分破损,以致执笔的具体动作也无法确认。此如宋代《春宴图卷》、五代《守墓男子执笔者》,其中执笔书写者的执法方法也不易辨认。
宋佚名《春宴图卷》(局部)
此图像手的前半部分有损,执法方法便难以辨认。然而毛笔与手的大致形态清晰可辨,如此倾斜的执笔方法,似以单钩与双钩为宜。此种执笔方法,即沙孟海先生所言“斜式执笔”也。
其三,执笔图像虽然清晰可视,但因描绘角度的问题,使得执笔的具体方法很难辨别确认。比如执笔方法虽为二指单钩式的,如采取正面的表现方式,便能清楚明白地加以辨别;如其采取左侧或右侧角度来描绘,手指拈不拈笔杆便很难分辨,很可能会被错认为三指、四指甚至是五指的执笔方法。而且这种角度描绘的图像数量还不在少数。碰到这种情况,只能作全面的分析并结合时代特征作综合的考核。虽然尽可能地还原真实,然旁观者难免会认为带有主观色彩,或认为是误判。
直接书写图式
此为宋代梁楷《王右军书扇图》,为直接书写之典型,执笔方式应为二指单钩法。
其四,执笔的图像一般有直接书写、间接书写与暂停书写之不同。直接书写的执笔图像自然不会有疑问,可作执笔方法的直接证据;间接书写与暂停书写的执笔图像可否作执笔方法的实证呢?这就牵涉到间接书写与暂停书写的执笔方法与直接书写的执笔方法是否相同的问题了。据笔者对现有执笔图像之考察,可以确定间接书写和暂停书写的执笔,与直接书写的执笔方式基本上是一致的。对于这一点,我们若亲自作直接书写、间接书写与暂停书写的执笔试验,便会知道三者一般情况下是一致的。如果真能确定这三种情况的执笔方式确是统一的,那么,间接书写与暂停书写的执笔图像即可同直接书写的执笔图像一样,发挥其作用了。
间接书写图式
此为宋代刘松年所作《十八学士图》,为间接书写之典型,执笔方式为二指单钩法。
暂停书写图式
此为唐代韩滉所作《文苑图》,为暂停书写之典型,执笔方式应为二指单钩法。
此外,因时间与经费皆有限,有些已知的与后来发现的作品,暂时无法亲睹原物与真迹,获得高清的图像资料,所以难免留下一些遗憾。
3.拨灯图像与拨镫法
大凡对古代书法与书论有所了解的书法爱好者,都知道古代对于执笔方法有一个比喻与称呼,叫『拨镫法』。但这个『拨镫法』中的『镫』,究竟是指油灯的『镫』呢,还是马镫的『镫』?『拨镫法』又是指用手拨油灯呢,还是以足蹬马镫,或另有所指?对此书法史上各有说辞,谁对谁错不知标准何在。
有考古实物与资料证明,我国最早的灯具多见于战国,材质主要为青铜,故古代镫字从金旁。『拨镫法』这个名词,首见于唐代林蕴《拨镫序》:
吾昔受教于韩吏部,其法曰『拨镫』。今将授子,子勿妄传。推、拖、捻、拽是也,诀尽于此,子其旨而谓乎。
林蕴受教于韩吏部(方明),韩吏部又受教于何人?是否有可能在晋、魏,甚至汉、秦、战国时即有此说,只是未留下文字记载而已。在此暂且不论『拨镫法』其起始于何时,也不论『推、拖、捻、拽』是指执笔手指的功用还是指用笔的动作技巧;要探讨的是『拨镫』所指究竟为何,是手拨油灯呢,还是足蹬马镫,或另有所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发明与提出『拨镫法』之初,应该不会同时采用两种不同的事物来作执笔之比喻的,何况油灯与马镫完全是两码事。同时,比喻执笔的事物一定是大家所熟悉的,而且与执笔的方法是非常相近相似的。在此不妨先看一下后人解释『拨镫法』的两种不同的观点。
认为『拨镫法』这个名词是指人用手挑拨油灯的,其代表如明代杨慎《诗品》中释拨镫法所云:『拨镫如挑灯,不急不徐也。杨铁崖(元杨维桢)与顾玉川联句云:「书出拨镫侵茧纸」,可为证也。』另如清代段玉裁《经韵楼集·述笔法》云:『拨镫二字,正灯火之古字。非马上脚凳也。』朱履贞在《书学捷要》中云:『书有拨镫法。镫,古「灯」字,拨镫者,聚大指、食指、中指撮管杪,若执灯,挑而拨灯,即双钩法也。』清杨宾《大瓢偶笔》也云:『「镫」本古「灯」字』。认为『拨镫法』这个名词是指骑马过程中人类用脚拨动马上之脚镫的,如元代陈绎曾在《翰林要诀·第一执笔法》中说:『镫即马镫,笔管直则虎口间如马镫也。足踏马镫浅,则易转动也。』晚清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也说:『林蕴传卢肇拨镫法,亦云以笔管著中指尖,令圆活易转运。其法与今同,盖足踏马镫,浅则易转运,「拨镫」二字,诚为妙譬,盖崔、杜之旧轨,锺、王之正传也。』
辽《拨灯侍女图》(局部),宣化下八里张匡正墓
此图原名《燃灯侍女图》,拨灯动作清晰明白,大拇指与食指执灯挑,其余三指闲置不用。此法与同时代执笔的二指单钩法完全相同。据此当可证明拨镫法即为二指单钩法。
令人非常惊喜的是,笔者于二〇一二年在浏览《中国古代墓葬壁画全集》时,从中发现一幅辽代墓穴壁画中侍女挑(拨)灯的画面。但见此侍女挑灯的手势:大拇指与食指执持挑具(杆),其余三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明显闲置。当此图映入眼帘的一瞬间,直觉告诉我:这不就是书法执笔的所谓『拨镫法』吗!这对于古代执笔的研究而言,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图像资料与实物佐证啊!当时疑惑有两点:一为图中拨灯仅用大指与食指,与自己认识到的古代是三指执笔有些距离(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半年后在全力搜集古代执笔图像的过程中,居然不断发现古人以二指执笔的图像,时代上至晋、下至现代,始信此图像中拨灯的动作,与历代二指执笔的动作可谓丝丝入扣)。另一个是,该图说明文字认为侍女在『向灯中添加油』。笔者当时凭经验与直觉,确定其为挑拨油灯。古来就有『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之说。笔者儿时尚无电灯,家中除了使用煤油灯外,也使用过老式的油盏灯,也挑拨过灯芯。使用过油盏灯的都知道,使用过程中除了需适时添油之外,尚需适时挑拨灯芯,一为去垢,二为拔高已烧缩的灯芯,如此方能保证油灯的正常照明。再说,添油之具必似勺或杯之类形器物始可盛油,细杆直挺之物能盛油吗?后于一九八四年山西大同南郊辽代许从赟墓的壁画图像中见到油灯添油的图像,所用道具即为勺形,与拨灯之具完全有别。另外,笔者于《宣化辽墓壁画》之专集中,又发现三种拨灯的图像,其中一图明确标明『挑灯侍女』之名称。这三种拨灯图,为辽乾亨四年(九八二)所绘,较前述之图早了一百一十一年。虽然这三种拨灯图中手的形态不及前者清晰,但细加观察,还是能确定其为大指与食指共执的形态,与前述拨灯图像的动作相类,也与同时期执笔的方式方法相吻合。
辽《拨灯侍女图》(局部),宣化下八里张世本墓
此图原名《挑灯侍女图》,拨灯手指动作虽不够清晰,然大拇指与食指执挑可辨,应与上图动作相仿。
辽《拨灯侍女图》(局部),宣化下八里六号辽墓
此图拨灯动作虽不够清晰,食指在挑杆的里与外亦难辨,有相同于兰花指执笔法执挑杆之可能。然而单钩挑杆应无疑问
辽《拨灯侍女图》(局部),宣化下八里张文藻墓
此图拨灯动作虽不够清晰,然大拇指与食指执杆,其余手指与食指并列而闲置之大概可辨。
据于上述理由可以确定:一、古代那位高明者以大众所都熟悉的现象—『拨镫』来设喻书法的执笔的方式,既形象生动,又通俗易懂,故乐为大家所接受并流传至今。二、『拨镫法』应该是指手拨油灯,而不应该是足踏马镫。三、『拨镫法』所眧示的执笔方法,即同时代主流性的执笔法—二指单钩法,亦即二指单苞法,即一般用大拇指与食指执笔,其余三指闲置不用的执笔方法。
辽《拨灯侍女图》(局部),大同纸箱厂辽墓
此图原名《灯檠侍女图》,拨灯动作虽有损,然大拇指与食指执拨杆清晰可辨,其余手指应同上而不拈拨杆。
辽《添油仕女图》(局部),大同南郊许从赟墓
此图方为给油灯加油的图像。其使用工具为比日常用勺稍大之勺,完全不同于拨灯使用的直细形的拨杆。
历代美术作品中存在的执笔图像,是否即各个时代执笔的真实纪录与事实反映?这是执笔考察研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历代美术作品中呈现的执笔图像就是各个时代执笔的真实纪录与事实反映的话,那就可以根据这些难得且可视的图像来推论与判断各个时代执笔的真实情况了。也就是说,只要发掘与寻找到一定数量的、历代可靠可信的执笔图像,并参考相关的文献资料加以分析研究,历代执笔实情的呈现离我们也许就不远了。
民国以前、甚至可以说『改革开放』之前,研究执笔都会受到时代与条件的限制,一般只能依据古代流传至今的有限的文献资料进行,而不太可能依据历代美术作品中存在的执笔图像,更不要说是大批量甚至是高清的图像来展开考察研究了。正如书法界知名的沈尹默先生研究古代执笔,研究书圣王羲之的执笔,主要依据的只能是文字性的传世资料。因为此前文物的发掘、展示与传播不像今天这么重视与发达,历代美术作品中人物执笔的图像皆隐而不显,或秘藏于深宫大院与广泛民间,或隐埋于山间洞窟与地下墓穴,或流失于海外与世界,社会上可知可见的少之又少。时至近现代,受到西方发达国家的启示,国家开始重视考古与发掘,地下文物始源源不断地重见于天日。国家在建设博物馆之后,秘藏于深宫大院的历代传世名作,始有与广大观众见面的机会。正是由于这种变化,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沙孟海先生方才能够以晋唐绘画中少数执笔图像为依据,而提出古代书法执笔大都采用『斜式执笔』的事实,开创了古代执笔研究以图证史之先河。
时至今日,考古发掘成果惊人;博物馆开放、展览的盛况空前;拍卖市场勃兴,大量流失海外与隐藏于民间的美术作品不断涌现市场;照相印刷,编辑出版业蒸蒸日上,历代美术作品得以有序地编辑出版,甚至已经到了策划出版古代(尤其是晋唐宋元)绘画高清全集的地步。于是,有关历代执笔的图像资料不断地涌现与发现,历代执笔的真实面貌有可能得到相对正确的汇考与解析。
通过对各个时代有关执笔文献资料与执笔图像初步的考察与研究之后,可以得出这样的体会:历代美术作品中所描绘的执笔图像,是可以看作为各个时代执笔方法的真实纪录与事实反映的。一个时代普遍流行的执笔方法,不是承传前朝或先辈们的言教与身传,便是当代风云人物发起改革与图变的产物。
一般有别于前朝或先辈的执笔方法,必有非常声望的、能够鼓舞大众者方能奏效。如果这种改造来自于朝廷与官府,便能或多或少改变风气。在废除前朝统治之后,政府与相关部门的决定与措施便是引发这种改变的重要因素。尤其是现代网络与媒体非常发达的今天,移风易俗要容易得多。但在古代,一种执笔方法要更替另一种方法而成为主流性的执笔方式,一般只能假以时日、积少成多而渐变之,不太可能出现大起大落的突变。而且,一般大众与业余书法爱好者的执笔方法,也不太可能出现与当时书画专家们的执笔方法相左的现象。
唐代韩方明在《授笔要说》中提到当时执笔方法时,说『世俗皆以单指苞之』,即是说当时普遍流行的是单苞式的执笔方法。现从唐代遗存的绘画作品中的执笔图像可知,尽管韩方明认为单苞法『力不足而无神气』,提倡『妙无所加』的『双苞』法,然而其时的主流执笔法还是二指单钩式的执笔方法。但从宋元时代的执笔图像来看,已经出现二指单钩与三指双钩并存与交相流行的现象。尤其在该时期同一作者系列化的组画中,居然也出现二指单钩与三指双钩两种不同的执笔图像。为什么到了明代,三指双钩居然取代二指单钩而成为主流性的执笔方法呢?笔者认为,这与韩方明作为唐代书论权威而批评『单苞』与赞美『双苞』的理论,被后人越来越重视、影响越来越大有关。时至清代,或承继明代的传统,或提倡古法(二指单钩),或继续倡言『五指共执』,形成历史上执笔方法多元并陈的景象。所以,这个时期美术作品中出现的执笔方法也呈多样化的现象。时至近现代,由于既有名家理论上的号召,又有有关部门与出版物的大量流通,终于形成五指执笔法一统天下的局面。以上这些现象,在各个时代的执笔图像中都有非常清晰的反映。可以说,各个时代的执笔图像,是各个时代执笔方式的事实反映与历史映像。
二指单钩法,正面
所示的二指单钩法,从正面看清楚明白,不会产生误解。
二指单钩法,右侧面
从右侧面看,几个手指拈管便难以分辨,并有点像五指握拳式的执笔法。
二指单钩法,左侧面
从左侧面看几个指执笔不易辨明。
二指单钩法,侧面
从侧面看清楚明白,大拇指与食指执笔,其余三指皆闲置不拈笔杆。
二指单钩法,半侧面
同样的姿势,如从半侧面视之,中指无名指与小指拈不拈笔管便难以辨明。
〇、世界最早的执笔图像
古埃及《少女书记员》(局部),浮雕,公元前年左右,摄于埃及卢克索神庙
图像中少女的执笔似介于二指与三指执笔之间。但考之古埃及时期其它执笔图像,皆为二指执笔法式,故可判其为二指执笔法。
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和中国,是在国际上公认的世界四大文眀古国。以现在所发现的史迹来看,这四个原始古国中,古埃及的文明史似乎年代更早也更发达。笔者在年曾至埃及采风,对埃及现存的古遗迹及博物馆的藏品印象非常深刻。其中最让人惊玡的是,开罗国家博物馆中展陈的史前二三千年众多精美的文物,在这些已经具有五六千年历史的古董面前,不能不对古埃及的文明成就刮目相看。
古埃及《鸟头人托特》(局部),浮雕,公元前年左右,摄于埃及卢克索神庙
图像中的执笔姿势亦为二指执笔法。
在埃及参观卢克索神庙时,本地导游(该导游为开罗大学历史系教授,业余兼职客窜当导游)在介绍拉美西斯二世(公元前-年)雕像底座上的浮雕时告知,其中一位执笔的少女为拉美西斯二世的秘书与情人,还曾为主人写过传记。另一个鸟头人身者托特,是古埃及传说中的智慧之神,同时负责守护文艺和史记的工作,相传其还是古埃及文字的发明者。当时觉得这种图像很有意思,在夜暮灯光下拍下了这两个执笔人物的形像。后来因研究我国古代的执笔,想起这两个图像,并加以细心观察,发现其执笔姿势应该是大拇指与食指配合同执的二指执笔法。当时还觉得有些异怪,想到的是后面居然发现我国古代曾经很长时间流行过与之相同的执笔方法,始觉这两个图像另有价值与意义。
古埃及《坐着的书记员》,雕塑,公元前年,法国卢弗宫博物馆藏
陈列于卢弗宫埃及馆的雕塑《坐着的书记员》应该是世界上人类最早执笔的实物图像,距今已有年。抄写员手中的笔虽然已经遗失,但拿笔的动作清楚可辨,其执笔姿势明显为二指执笔之法,与我国晋唐时期的主流执笔法相同。
古埃及《坐着的书记员》复原示意图,卢弗宫博物馆绘制
从古埃及考古资料可知,其时的笔用灯芯草制作,笔杆纤细,故大指与食指间距离较小,此图中之笔明显偏粗,与史与实物不符。
在我国至今能够确认的最早的执笔图像发现于东汉(公元25年-年)时期的画像石上与壁画之上,距今不足年的历史,而卢克索神庙浮雕上的执笔图像应有年左右的历史,比东汉的执笔图像约早年。埃及最早的执笔图像的历史还不止于此,现陈列于法国卢弗宫埃及馆内《坐着的抄写员》,为古埃及公元前年左右的雕塑,这才是目前所见世界上最早表现人类执笔书写状态的实证实据。抄写员手中的笔虽已经遗失,但拿笔的动作清楚可辨,手下膝上平铺的纸卷更帮助确认其身份与工作状态。再看抄写员执笔的方法,明显为大拇指与食指并执的二指执笔法,与卢克索神庙浮雕中两位执笔人物的执笔姿势相同。这样一来,又将二指执笔法的历史向前推进了年,距今为多年。另外,笔者查找古埃及有关资料时又找到到另一尊名为《坐着的书记员》的雕塑,为埃及开罗国家博物馆的藏品(当年参观时未及注意),创作时间为公元前年。时间虽较前者晚了50年,执笔方式且没有改变。
古埃及《坐着的书记员》,雕塑,公元前年,埃及开罗国家博物馆藏
此图晚于上图年,也已有年的历史。其执笔的姿势与前相同,为二指执笔之法式。
另外,笔者通过网络搜集到古埃及时代其他几种执笔图像,或为浮雕,或是壁画,虽无年份之介绍,然从其风格样式判断,确定其为古埃及史前文物应无问题。再看这几种执笔图像,统一的皆为二指执笔法式。这似乎可以证明古埃及史前流行的便是这一种统一的执笔方式。由此作为世界人类执笔的先例,再考虑到我国古代曾经广为流行过的二指执笔的方法,是否受到过古埃及直接与间接的影响呢,还是出于人类本能之使然?值得留待后面详加考察与研究。
古埃及《工艺作坊》(局部),壁画,时间地点不详
这是从网络收集到的埃及壁画中表现工艺作坊的场景。其中间一少年右手执笔在陶器上作描绘状,其执笔姿势明显为二指执笔之法。
古埃及《鸟头人托特》(局部),浮雕,时间地点不详
这是从网络搜索到的古埃及浮雕的图片,为智慧之神托特书写之状态,其执笔姿势明显为二指执笔之法。
在此不妨对古埃及的纸与笔作一简单的介绍,以助对其执笔的全面了解。造纸术虽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距今已有多年的历史,而在古埃及有一种以“纸草”的植物为原料所造的纸草纸,最早发现于开罗西南郊萨卡拉第一王朝一位大臣墓内,距今约有多年的历史;而最早书有文字的纸草纸则为发掘所见第五王朝的一个账本,距今亦已有多年的历史。另外有意思的是,古埃及的书写方式与我国晋唐时代相同,都有一种将纸卷起来,左手拿纸、右手拿笔书写的方式。古埃及使用的笔的原材料为一种叫灯芯草的植物,截取其中一段,将前面一部分用牙咬或用棍敲成丝状,使之尖而柔软。这种笔肘的功能介于毛笔与硬笔之间,能表现出线条的粗细与浓淡。书写使用的颜料则有黒与红两种,类同于我国古代常用的墨色与朱砂色。笔者在埃及开罗国家博物馆的“莎草书写馆”中,见到许多近似于毛笔效果的图文,即为纸草纸与灯芯草笔的历史印记。
一、东汉的执笔
公元25年,刘秀称帝,建立东汉,定都洛阳。公元年曹丕篡汉,东汉灭亡,东汉朝历时年。西汉和东汉时朝与同时期的欧洲罗马帝国并列为世界上最先进强大的帝国。无独有偶,汉与罗马均有大量石质的雕塑存世。从现存数量可观的汉代画像石,以及不断被发现的汉墓壁画可知,汉代人物画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其中尤以画像石(砖)上人物的表现,足可称为世界绘画史上的奇观魂瑰宝。
以往